“什、什么！？不让我进去，那条老狗什么意思！”
酒桶让来庄园这趟车费都不少，到头来却被禁止入内，他那个气啊，当着管家鲁登道夫的面就大骂老狗。
“让先生，就是这样，”鲁登道夫听到主家被骂，还当着他的面骂，他也见怪不怪了，“确切的说，伯爵不认为您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，恐怕您提供了情报也不会得到赏钱。”
鲁登道夫紧逼几步，凑近酒桶让的脸，虽说两人中间还隔了一道铁门，但他常年紧绷的脸依旧威慑力十足：“我劝您好自为之，不要多管闲事。”
鲁登道夫不知道阿丝卡兰去了哪里，但他不确定酒桶让知不知道。
他这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，他很少这样带立场地说话，不让任何一个有可能知晓阿丝卡兰他们行踪的人掺和进来，就是对阿丝卡兰最好的保护。
但酒桶让正在气头上，哪里品得出什么言外之意，只觉得自己被当成闹事的来了，他先往后跳了几步，远离老执事那猛虎般的面孔，仗着铁门在中间，破口大骂：
“告诉那条老狗！是他错失了我，这是他的愚蠢导致的！难得我酒桶让发善心，不计前嫌来帮助他，而他竟是这般鼠目寸光，太让我失望了！他一定会后悔——就算我知道她女儿去了哪个国家，住在哪个城市，住址是几号街，我宁愿对着树洞说话，也不再告诉他！除非开出天价来求我！狗屎狗屎狗屎！呿，晦气！”
酒桶让胡乱撒了一通火，到底是害怕那道铁门突然打开，再冲出一堆抄家伙什的打手讲他暴揍，将古恩兰德伯爵口头羞辱一顿，过了点嘴瘾，立刻见好就收，仓皇地逃窜走了。
酒桶让虽然逞了口舌之快，但心中憋屈至极，他憋屈那老狗伯爵依旧居高临下地蔑视他，而他只能隔空大骂，像个撒泼无赖，浪费口舌，做无用之功就算了，还曾不能损那老狗之一毫。
无益！
酒桶让加快脚步冲进山林，直到古恩兰德伯爵庄园的大门完全被树木遮掩，他才放慢脚步，庆幸那老执事果然还算是个人，没把事情做绝。
到这时候一得闲，他的良心就抨击起他来——看吧，多行不义必自毙，你这是自找的！阿丝卡兰小姐好心帮助了你，你却想着将人家出卖，可耻！看吧看吧，吃了闭门羹，收获一番羞辱，得不偿失，活该这下场！
“唉，花钱买教训。哼，我早该明白，其实被那少年恶作剧反而是幸事，至少他不会使我为虫豸！那少年下手有点狠是真的，磨人钱财也有点厉害……但至少那少年赏心悦目，被他刁难，我乐意！”
踢飞一块石头，酒桶让继续对着树林说话。
“反观那该死的老狗，长得丑…好吧，不比我丑，但就是让我恶心！我宁愿被那少年卸掉十次胳膊，嘶…五次吧，也不愿再和那老狗说一句话，一句！我早该让阿丝卡兰小姐和那叫啥来的，叫‘鸠晴’的家伙一道自由自在，享受快活去，何必来蹚这趟浑水，掉进钱眼儿去了我！”
这时，本该缄默的树林竟开了口：
“你刚才说——‘鸠晴’，是吧？看来你一定是晓得他们去了哪儿了？”
酒桶让猛地一惊，树、树怎么也能开口！？
而且还略带欧斯玛口音。
“谁、谁？出来！”
酒桶让连忙找了一棵树靠起来，但他很快就会后悔这决定，因为“树”不仅能开口，“树”还能动手。
“哎呀——！”
栖息林间的飞鸟都被吓得飞走了一大片。
……
庄园的总执事鲁登道夫没有急着回去看伯爵大人砸东西，而是一直守候在那道铁门后边。
他相当确信地望着门外那条道，果不其然，酒桶让灰溜溜地身影又出现在了道路尽头。
只不过不知为什么，酒桶让走起路来有些一瘸一拐。
按理说，作为执事，若有不良于行的贵宾到来，他是必须要上去搀扶的。
但鲁登道夫觉得给这次的贵宾一点下马威。
待颓然的酒桶让走的铁门近前，鲁登道夫才施施然开口：“您又回来了。想必是有了什么佐证，能使您的证言像是真的。”
不待酒桶让回答，鲁登道夫便伸出手去接。
“好家伙……”
酒桶让恍然，这时才回过味儿来。
“你这老……老……老先生。”
他从刚刚还不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一个东西，那东西很沉，而且很贵重——那是一个玉石鬼面，与当初那位虚假的“欧斯玛王子”戴的是同款。
“请转告尊敬的古恩兰德伯爵大人，小的有要事禀告，绝无虚假。祈求伯爵大人不要被我们昔日的不快所羁绊，我发誓我是真心的，我来给伯爵大人呈送情报，啊，愿上帝见证，让我们摒弃前嫌。”
酒桶让卑微得不能再卑微。
只不过他扭曲的面庞说明他压根儿不是真心的。
不过古恩兰德伯爵又看不到，他只会听见鲁登道夫的传话。
老执事接过“证物”，对酒桶让狰狞的神情熟视无睹，回了一句：“还请稍等，我将把您的话言如实传达给伯爵，连带这证物一起。愿上天见证你们的和解。”
一瘸一拐的酒桶让闷闷地嗯了嗯，在原地等候，而鲁登道夫则火速疾走回古恩兰德伯爵身边。
大厅里，老路德维希很没样子地侧躺在沙发上，享用仆人给他呈上来的早餐。
他吃东西的模样贵不可言，礼仪标准，只不过用的是两千年前的古代帝国的用餐礼——用手抓，并趴着吃。
老路德维希见鲁登道夫回来了，赶紧坐正来，拍了拍手，整整大叉大开的睡袍衣摆。
“那乡巴佬滚蛋了吗？”
“伯爵，那位让先生或许真的掌握了线索，而且是欺瞒了您的那伙假欧斯玛人的。您看此物。”
玉石鬼面一出，老路德维希噔的一声站了起来。
他别的本事不多，但鉴定宝物的眼光却是炉火纯青。
他抓过玉石鬼面再三端详，错不了，这个面具完全就是真货，价值连城！其价值甚至比这一屋子的低级藏品还要珍贵！
而且，和当初住他家里，独享一栋公馆，白吃白喝一星期的那个“王子”的面具一模一样！
当初他也正是看出了那“王子”的面具的珍贵，才会对“王子”的身份深信不疑，除了真正的王室，谁会那么奢侈，用那么多珍贵的宝物做一个面具？
“叫那乡巴佬——不，叫那酒桶让进来！”
“是。”
老执事鲁登道夫匆匆而来，又匆匆而去。
酒桶让在太阳底下等了半天，满身是汗，但不是热的，而是刚刚被“树”袭击的腿脚疼得，全是冷汗。
他倚靠铁门诶唷半天，鲁登道夫才终于赶回来，并且还赶着一架游园马车，把他接到了古恩兰德伯爵所在的那栋馆宅之中。
鲁登道夫龙行虎步地走在前面，酒桶让则萎靡不振地跟着，到了收藏厅门外，鲁登道夫突然停下，酒桶让刹车不及，差点撞在了鲁登道夫的铁背上。
“您——”
鲁登道夫给了酒桶让一个凌厉的颜色。
“您应当知道如何说话。这对你我都有益处。”
酒桶让明白这话什么意思，他重新回来可不是为了向那老狗摇尾乞怜的，他重重地点头。
鲁登道夫带着酒桶让进了大厅，老路德维希一见大厅的门开，便箕踞而坐，把两条毛腿张得老开，以示羞辱。
“哈！这不是我阔别的挚友——酒桶张先生嘛，咦，还是饭桶尚来着？噢，无所谓，几天不见呐，饭桶囊，您怎么这么拉了啊？哈哈哈哈！”
酒桶让一瘸一拐，拧着那张脸就要爆发，单被鲁登道夫看了一眼，重又挤了挤眉，装出一副服软样：
“真是阔别呀，伯爵大人。您日渐昌盛，更富风度，名不虚传。而我刚好相反，”酒桶让拍拍自己的瘸腿，卖惨，“感谢您不计前嫌，让我进到您高贵的宅邸中。”
酒桶让忍着窝火，一个劲儿拍马屁，老路德维希听得还挺顺耳，又端着架子让酒桶让朗诵了一些华美的句子，这才让他快快诉说情报。
“你从哪得到这个面具的，或者说，那伙贼人在哪里？”
老路德维希晃了晃那个玉石鬼面，很明显，那面具已被他据为己有，以弥补被骗的损失。
“我的确掌握了那伙欧斯玛人的老巢所在，”酒桶让掏出一张纸条，他今早还没这张纸呢，倒不如说刚刚才得到，“但在那之前，不知您刊登的悬赏上，所说的赏金‘面议’，究极是否能令人满意。”
一谈到钱，老路德维希脸就变了，他抓起一把茶具就往地上砸，哐啷当啷砸了个稀巴烂。
“你也配跟我谈价钱！”
酒桶让嘴角拉得可怕，但他还是尽力让自己把嘴翘起来：“伯爵，我想您很需要这情报，但我也是需要吃饭的，甚至……治腿。我们都想功不唐捐。”
经过一段时间的扯皮，也许是老路德维希对自己这一段时间幼稚的打砸行为感到丢人，准备向在场的老执事、仆人、雇员展示自己宽宏大量的正面形象，好歹开出了一个不算太多，也还让酒桶让心里过得去的价钱。
“来人，把钱给他！”
老路德维希憋着屁一般的话音刚落，侍者便用托盘呈上来一袋钱，让酒桶让清点。
酒桶让心里直骂娘，路德维希这老狗明显早就备好了前，就为了消遣他，看能不能压价到底，才和他扯皮这么久。
但木已成舟，酒桶让只得把纸条交了上去，由鲁登道夫接过，传递给古恩兰德伯爵。
当然，鲁登道夫顺手瞟了一眼，确保纸条上没写别的什么奇怪的东西。
老路德维希结果纸条一看：
「奥斯特利亚帝国-奥斯特利亚州-帝都维拉娜恩-梅特涅大街66号」
“竟然在帝都！该死的假王子一伙！哈哈哈哈，被我逮到了吧，来人来人，我要亲自去，把那伙骗子全部打死！对了，别告诉那个无能的警局局长，他那个蠢货只会拖我的后腿！联系我们在帝都的人，前去把那儿围起来！我星夜赶到！”
老路德维希立马开始点兵点将，虽然全是他家名下的仆人或者打手。
酒桶让得到总执事鲁登道夫的一个颜色，立刻不作停留，离开了宅子。
这次鲁登道夫直接给了酒桶让一匹马，虽然跛脚骑马有点难受，但总比跛脚走路舒服吧？
重要的是这匹马白送，白送！
他刚刚得的赏钱能不能买到这么一匹骏马都难说呢！
酒桶让先才受的气顿时烟消云散，全然不觉得那位老执事只不过是打一棒子，给根胡萝卜。
骑着马，酒桶让不紧不慢，回到一开始“树说话”的那片区域。
“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，出来吧！我想我被你打折腿是值得的。”
酒桶让话音刚落，他头顶的树冠便悉悉索索，跳下一个带头巾的精壮汉子。
“凭证。”
这汉子操着一口有口音，向酒桶让伸出他古铜色的手。
酒桶让解下钱袋子上的系带，上头有一行意义不明的标记。
汉子拿过来瞧了瞧：“不错，正是我和那位执事先生约定的标记。早说了，你要是乖乖配合，何苦被我打折了腿。你用我给你的情报，从那个傻子伯爵那儿换得赏钱，你再用你的情报，从我这儿换得另一部奖金，何乐而不为。”
酒桶让忍住骂街的冲动：“明明是你！一上来不由分说便揍我一顿！打折我的腿！我哪里来得及说任何话！？”
那汉子戏谑一笑：“嘻！是这样么，那也是我赶时间。行了，快告诉我，拐走阿丝卡兰小姐的那个东方人，那个‘鸠晴’，去了哪里！”
“你们……不会让我做出没良心的事情来吧？”
酒桶让还不容易保住良心，他可不想让自己再一次出卖恩人了。
“你放心，我家的主人只找那个东方人。况且不怕告诉你，我就是诓骗了老狗伯爵的那群欧斯玛人之一！绝不会和那老狗沆瀣一气的！”
“那行吧，我说”，酒桶让总算放下心来，“那你让我告诉那老狗的，是假地址吗？”
“你别管！”戴头巾的汉子拎出一袋钱，“告诉我那东方人的去向，它就是你的了。”
“好吧——那个东方人，那个‘鸠晴’，他们往西，经过了瓦洛兹，现在大约到了赫尔维蒂亚，我和那‘鸠晴’有过来往，他是从法尔瑟过来的，很大几率也会回法尔瑟去，经过我的攀谈，他们的目的地几乎可以确定，就是法尔瑟的帝都——贝黎！”
“法尔瑟……贝黎……那就好寻多了。行吧，给你赏钱！”
戴头巾的汉子把钱袋子扔给酒桶让，顺带着还有一瓶跌打损伤药。
“给你治腿伤！”
如果竹清在这里，他一定认得出，那小瓶子原本就是他的。
并且扔出那瓶药的人——正是那欧斯玛王子的亲卫，杜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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